僧家之待客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人活一世难以一帆风顺,常是苦多乐少。烦扰困于心,无以解决,常纠缠不去,积郁成疾。故大德高僧那般泯除妄执、超脱生死的人生境界格外令人向往。因而,不少人通过和出家师父往来互动,亲近佛法,感受僧家清净坦然的生活之道。从古至今不乏名流大家交游高僧大德的记述。

早在晋代,在家人同僧人的交往便见于书中记载。《晋书·谢安传》载述谢安没有出仕的时候,“寓居会稽,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桑门支遁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其中的同行者支遁,便是当时的东晋名僧,精通佛理,且有诗文传世。

由于寺庙大都坐落于山林幽美的地方,与僧人一同登山涉水、吟诗谈禅,是唐宋文人与僧人交游比较多见的方式。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后,同东林寺僧人法演、智满、士坚、神照等十七人曾游览庐山东林寺。白居易在《游东林寺序》中写道:

自遗爱草堂历东西二林,抵化城,憩峰顶,登香炉峰,宿大林寺。大林穷远,人迹罕到。环寺多清流苍石,短松瘦竹。寺中唯板屋木器,其僧皆海东人。

山高地深,时节绝晚。于时孟夏,如正、二月天,山桃始华,涧草犹短;人物风候,与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恍然,若别造一世界者。因口号绝句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古时交通多有不便,住宿等商业模式并不发达。旅途之中,遇到可以寄宿的寺院,安顿疲劳的身体之余,还能感受清净幽美的方外境界,自是别具风情。翻检文人集册,可以发现大量“宿寺”的题咏。张继《宿白马寺》有云:

白马驮经事已空,断碑残刹见遗踪。

萧萧茅屋秋风起,一夜雨声羁思浓。

古时寺庙接纳挂单为羁旅人士提供方便。宋元之际的文学家邓牧游雪窦山,“主僧少野有诗声,具觞豆劳客,相与道钱塘故旧”,诗中的僧人热情地邀他住宿;清人罗文俊游岳麓山,“山僧煮茗清谈,烧笋侑脱粟,饱食一过,清芬可人” ,领略到山中寺院的恬淡与素斋滋味。

由于寺庙多偏僻幽雅,僧人待客至诚,古代读书人不少在寺庙临时寓居,读书备考。嘉祐元年(1056年),苏轼到京城汴京参加进士考试,就寓居兴国寺,在那里与其弟苏辙一道悉心准备,于次年二月通过礼部主持的进士考试,大获欧阳修赏识,名震京师。

“客至莫嫌茶饭淡,僧家不比世情浓。”僧人对待来客都是平淡从容,不以贫富贵贱来区别。《南海寄归内法传》记载:过去佛陀住世时,客僧到来,他亲自唱道:“欢迎!”印度僧人更是定下不少待客的礼仪,接待来客时,不论是新客、旧友、弟子或老朋友,都须上前说“莎揭哆”,即“欢迎!”如发现来的是新客,应接着说“窣莎揭哆”,即“非常欢迎”。来者幼小,请他在僻静处居坐;来者尊老,则请他坐到堂前。

佛门讲“待客以至诚为供养”,佛门的待客之道,其实就是平等至诚,不做什么排场讲究,而在平淡诚朴之间见真情。因为与人打交道,最重要的是持有一颗朴实、平等的心。

唐宋时期,不少士大夫佛学修养亦颇深厚,与僧人的交游中留下了不少禅门机锋公案。《五灯会元》中有这么一则故事,苏轼在荆南时,听闻禅师玉泉皓机锋敏捷,想领教一下,于是换了身便服去拜见。

玉泉皓问:“尊官高姓大名?”苏轼故意说:“姓秤,就是秤天下长老的秤。”禅师突然大喝一声道:“那你称一称我这一喝有多重?”苏轼无言以对,对禅师以尊礼相待。

寺院是僧人们主持弘法之场所,自有其清净庄严。善信们入得寺院,虔敬礼拜诸佛菩萨之余,诵经品茗,漫步静心,本足以调适心情、减轻忧虑。佛门有云:“世情看淡一分,则道念增长一分。”出家人求无上佛道,他们远离俗念,清净高洁,我们本不宜多有打扰。但若有机缘,于僧人中遇一善知识,得其引领,既可修习佛法,又可学其品行高洁,也是夙有佛缘的欢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