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

请大家打开讲义,第27面。

丙二、别明

前面的总标我们说明学习佛法的重要性,别明这一科我们引用三篇论文,由浅入深、次第地介绍佛法的内涵。先看第一篇,大家请合掌。

(一)宇宙无非旅泊,而泊宇内者,毕竟是甚么人?五蕴身心,邸中幻物,唤作自己不得;然离身心,又唤何物作己。谓无岂不断灭,别有与神我何异。经云:“见与见缘,并所想相,如虚空花,本无所有。此见及缘元是菩提妙净明体。”透此双超断常二见,便知现前一念,离过绝非;便知宇内外一切物,泊今一念妄想心中,犹浮云之在太虚,是谓不被物转,便能转物。回视妄认四大为身,缘影为心,复生厌离,必出此三界乃归家者,何啻日劫相倍而已!偈曰,宇宙泊在吾心,吾心本无所泊;一任乱想昏沉,本有灵明如昨。彩云端见仙人,岂被手扇遮却;不遮却,耆婆童子空摸索。咄!

我们先看第一段,第一段蕅益大师征释疑情,他提出一个疑情:

一、徵示疑情

宇宙无非旅泊,而泊宇内者,毕竟是什么人?

这个“宇”,四方上下谓之宇,它是一个空间,四方上下;什么是“宙”呢?古往今来名之宙,它是一个时间,把这个时空合起来就是一个所谓的生命。我们一期的生命,不管时间空间来说,都是一个旅泊,就是一个作客的。换句话说,我们讲“诸行无常”。我们这一期的生命,不管是凡夫、不管是圣人乃至于佛陀,都要面临死亡。《楞严经》上说,“因缘和合,虚妄有生;因缘别离,虚妄明灭”,就是你这一期的业力成就了,这个果报就出现,当这个业力结束了,这个果报就消失掉,这个是生命的真实相。所以我们每一个人在今生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永久留在世间的,都是一个客人,迟早的问题。

那么我们会想:“而泊于内者,毕竟是什么人?”流转三界中,我们一次一次地在三界流转,谁在流转呢?谁?我在流转,那个“我”是什么相貌呢?这个地方蕅益大师要我们应该很冷静地去思惟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关键问题,这个关键你一突破了,你很多问题都能够解决。就是“宇宙无非旅泊”,那你想想看,你要回光返照,不要老是向外攀缘。回光返照,而“泊宇内者毕竟是什么人”?没有错,流转三界中,但是谁在流转?提出这个问题,把这个问题再开展出来。

五蕴身心,邸中幻物,唤作自己不得;然离身心,又唤何物作己?谓无岂不断灭?

即蕴即我:就是“五蕴”本身就是我,但是这个五蕴它有色法跟心法。这个心法就是受想行识,它在整个宇宙当中是一个生灭变化的东西,一个幻物,不能当作我。

比如说我们今生是一个男人,有男人的色受想行识,男人的色身、男人的感受、男人的分别;下辈子变成一个转轮圣王,一个诸天的果报,那个时候对于身心的感受又不一样,思想也不一样,色身也不一样。这个“我”的定义就是常一主宰,它必须要恒常住、不变异、有主宰性。所以说这个身心世界是变化的,我们前一期的身心跟下一期的身心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你不应该说身心世界是我,这是不合道理的。

离蕴即我:离开了五蕴身心,另外有一个“我”住在这个五蕴当中。“然离身心,又唤何物作己?”那么你说离开了“我”,身心世界有一个明了的不生不灭的“我”,请你说出那个“我”的相貌出来,他讲不出来,所以离开了五蕴也不是“我”。那么你说这个身心世界完全是没有,完全否定,那就容易落断灭见——生命是没有轨则的——那这样子就很危险了。生命没有轨则,人死如灯灭,那断恶修善归依三宝就没有意义了,这就很危险。

别有与神我何异?假设有一个恒常不变异的“我”,那这个落入神我外道了,常见——不管你造了罪业,那个“我”还是“我”,你造了广大的功德,这个“我”还是“我”,那这个“我”是不随善恶业力的因缘的熏习而有变化的。这是不合乎道理的,那个“我”是不存在的。

我们的色身跟我们的明了性,从唯识的意思是刹那刹那地受熏。你前一刹那的色受想行识跟下一刹那的色受想行识不一样,从微细来说不一样。你的相貌、你内心的感受、你内心的分别,前一刹那的身心跟下一刹那都不一样,何况是小时候,何况是来生呢?所以说,“别有与神我何异。”这是不合道理的。

关于这个观念,我们看附表第九。我们把这个观念先简单地疏通一下,到了第二段我们就容易进入状况。

附表九、“五阴身心”有无之辨识。

五蕴身心就是我们一个果报体,我们的一个十法界的果报体就是一个五蕴——色受想行识。那么这种空正见,佛法讲对于身心世界一种空正见的观察,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佛法的基础。我们先讲缘起,再讲空性。

(一)大乘甚深缘起

这个缘起是大乘的甚深缘起。

如是缘起,于大乘中极细甚深,又若略说有二缘起。

一、分别自性缘起,此中依止阿赖耶识,诸法生起,是名分别自性缘起,以能分别种种自性为缘性故;

二,分别爱非爱缘起,谓于善趣恶趣,能分别爱非爱种种自体为缘性故。

——《摄大乘论》

我们对于五蕴身心,佛陀的意思是说,五蕴的身心它不是上帝创造的,它也不是自然而有的,它是有一定的因缘,一切法是有因缘生的。那么这个因缘有两个因缘,主要两个因缘:

一、阿赖耶识的因缘:阿赖耶识我们称为藏识,就是藏,它能够摄藏我们无量无边的种子。我们无量劫来造了很多很多的业力,这个业力都被我们保存下来,等到里面的业力的种子成熟了以后,它就变现一期的果报,如果是一个善业的种子起现行就出现了庄严的、安乐的身心的果报,如果是罪业的种子起现行就出现卑贱的、痛苦的身心果报。阿赖耶识这个含藏种子的功能,它能够变现果报,这是一个亲因缘。

二、第六意识的分别:“于善趣恶趣,能分别爱非爱种种自体为缘性故”,这是一个增上缘,就是种子要起现行还得要第六意识爱取的分别,你当时的心情是善性、恶性,对你这个种子也有增长或折损的功能。

所以从一个大乘唯识的思想,身心世界的相貌跟两个因素有关,一个是业力,过去的业力,第二个是你的分别,你当时一个善恶的分别心。这两个都有关系,一个是亲因缘,一个是增上缘。

在《坐花志果》,古时候一本书,它讲一个小故事。清朝有一个秀才,这个秀才很穷,苦读了很多年的书,都没有金钱去考试。这一年考试的时间又到了,他也无可奈何,身体也不是很好,又缺乏金钱。这么一天,他的朋友一个姓王的先生来看他,就了解说我们今年一定要去考试,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应该去考试、做官,齐家、治国、平天下。但秀才说我没钱,朋友说没关系我资助你,那么王先生就给他十两银子,当作他的安家费。他就很高兴了,就随着这个王居士、六七个同参道友就到南京去赶考。

到了南京以后,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也就去外面随便逛一逛。这一天,这六七个人都到街头去逛,就逛到了承恩寺,一个寺庙前面。寺庙前面听说有一个看相的相士,那个相士看得很准,这个人吉凶祸福、考得上考不上,都讲得很准的。那么大家就给他看相了,看相的时候大家就次第地看,最后一个看到这个穷秀才。这个看相的看了这个穷秀才以后,很详细看了一会,又看了一会,最后下了结论说,他问秀才说你从你家里来到这个地方几天时间?他说我足足坐了五天的时间。他说你赶快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他说你这个相貌,貌枯神浮,死相现前。你这个相貌像一棵树枯萎了,貌枯,神浮动,可能你一天到晚读书,也不会调身心。貌枯神浮,死相现前,你五天之内必死,你现在赶回去,好歹落叶归根。秀才说有没有补救的方法,他说没有办法,这个相貌已经很明显地现出来了,什么办法都没有了,秀才就很沮丧。临走的时候,他的朋友王先生很同情他,又给他十两银子,给他准备后事用,这个秀才就坐船回去了。当然来的时候心情很好,回去的时候心情很沮丧。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遇到了风浪,就在半路登岸了。登岸了黄昏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好歹去走一走,到岸上去走一走,散散步。走到了街头,看到了一个妇人,这个妇人手上抱了一个小孩,两边又跟了两个小孩,带了三个小孩,边哭边走,边哭边走,哭得很伤心,往海边走去。这秀才就说,某某人,你怎么这么伤心呢?她说我糟糕了,我先生的脾气非常不好,他平常发生小事情不是打就是骂,他今天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我们家两只小猪,一定要花十两银子才能卖出去。今天果然有一个人来买了,讨价还价,十两成交,但是走了以后,这个十两银子是假的银子,破铜烂铁做的,外面镀一层银,里面是一个铁的东西,这件事情我先生回来一定会把我打死的,与其这样子,倒不如我先死掉算了,我准备带着我的三个小孩去跳海了。

这个秀才说,我们两个都很可怜,我明天要死,你今天要死。好吧,那么就起了悲悯心,说可不可以把你的钱给我看一看,这个假银子。她说可以啊,就拿来看,这个秀才一看果然是假的,他就把它掉包了,把自己真的十两银子就掉过来,他说谁说是假的,你看你咬咬看。诶这一咬,果然是真的,“唉呀,你真是我的恩人,你不讲清楚的话,我们还以为是假的。”那就不跳海了,就回去了。

回去了以后呢,秀才因为做了善事,内心心情快乐,但是这么一折腾,时间就超过了,天黑了,又回不去了。就在路中的一个古庙他先睡一觉,就在一个古庙旁边一个围墙的地方躺着就睡觉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就有一个神,关公现前,关公叫他起来,呵责他起来,叫他赶快出去。他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被关公一喊,就醒过来走出去,走出去,一下子突然间地震,这整个庙就垮下来,逃过一劫。但是逃过一劫以后,他突然间感到心情从前面的非常的郁闷突然开朗起来,开朗起来以后他也就慢慢走回船上去。船上去以后,他想,我这个障碍应该冲破了,他自己就有这种感觉。好,就跟船家说,我不回去了,再往南京去,再重新回到南京去赶考。

去了以后呢,他又找那个相士。这个相士一看到他,说某某人,你前面那个貌枯神浮那个死相消失掉了,你这个眉间有一道光彩,你一定是积了很大的阴德,否则没有这道光彩。这个相士说你今年去考试一定会有功名的,而且你能够做到翰林,做到一品官。果然,去考就考上了。

这个《坐花志果》的主人就说,他讲出一个总结说:命由己做,福自己求——说没有错,阿赖耶识摄持了我们过去无量无边的善恶业的种子,这是过去的宿业所感,我们今生身心世界的吉凶祸福跟过去的业力有关。但是,福自己求——我们今生善恶的心念对它也有一个增上的力量。

佛法也有这种观念,说“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亡”——我们过去所依止这个烦恼的心在造罪业的时候,这个业力是一个种子在里面,但是这个业力,如果它要得果报也一定要有你那个等流的烦恼的心识的滋润,假设你这个心念突然改变了,经过你的修习止观,那么你的恶念的心识消失了,你过去在造作这个事情的时候你有很大的欢喜心,很大的意乐,而那个对恶法的欢喜心的等流性被消灭了以后,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不再欢喜的,甚至于是厌恶的,这个时候你过去这一部分的业力的种子不能得果报了。因为当初是那个念头造业的,它也必须要靠那个念头来滋润它,那个等流性。现在你的心性改变以后,那个业力不能得果报了,“心若灭时罪亦亡”。

所以说,我们今天在判定缘起,一切法因缘生,这当中的因就是业力,这当中的缘就是你当时的那一念分别心。就像这个秀才一样,他过去的业力应该五天要死亡,但是他一念的善心起,转祸为福,他使令这个罪业的力量先暂时地不起现行,先调动了其它的善业先得果报。所以我们在判定缘起应该是两个方向,一个是阿赖耶识的业力,一个是第六意识当时的分别心,这两个和合来同时判定。这个是讲到因果丝毫不爽的一个缘起论。

(二)正释五阴体用。

净界法师:灵峰宗论

前面是发明缘起的因果,这以下说明我空的真理。

先解释五阴。五就是色、受、想、行、识这五个法。

为什么叫阴呢?先看第一个阴字,这个阴是罗什大师翻译的,第一个阴就是阴覆的意思,就是遮盖的意思,为什么呢?色等五阴,能阴覆真如法性故。

因为这个五阴的本身是扰动相的,生老病死的,它跟涅槃的寂静是不相随顺的,所以我们五阴的果报体对我们本身是一个修学圣道的障碍,它能够阴覆真理。以这样子来安立这个阴,这个意思。玄奘大师他翻另外一个意思叫“蕴”,这个蕴就是积聚义,就是把同一类的法聚积在一起,同样都是质碍的把它聚在一起叫色法,

色等五阴,各积集同类法为一聚故。

前面的阴是一种障碍义,这个地方的意思是积聚义。玄奘大师翻这个五蕴比较开阔,因为罗什大师这个五阴只有在有漏位障碍真理,玄奘大师翻这个五蕴通十法界:六凡法界的有漏五蕴,也包括四圣法界的无漏的五蕴,因为这个蕴只是积聚义,它本身不是障碍义。所以后来大部分的就以玄奘大师的五蕴为一个比较好的名词。

五蕴,我们基本上一个生命体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色法,一个是心法。

一、色法:就是质碍,它有一定的质、有一定的重量、有一定的障碍、一定的空间。

二、心法:的一个特色就是它有明了性,有明了性开展出来有四个功能:

(一)受,它有一个领纳的功能,我们内心跟境界一接触,它有受,或者是苦受,或者是乐受,或者不苦不乐的感受,那个领纳的功能叫作受。

(二)想,前面的受是不带名言,就像这个镜子把这个相貌现出来,到想的时候就安立种种名言,它能够对所感受的境界去做种种的分别——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东西,这是一个不好的东西,它有名言来形容这个受。

(三)行,这个行就是造作,主要是思心所,开始在这个所产生的名言的境界里面造善、造恶。

(四)识,前面的受想行是一个心所有法,这个识就是一个了别的心王。

我们对于五蕴的执着有两个方向:

第一个、即蕴即我:就是五蕴的本身就是我。我们如果说今生当中就是很平凡地这样过一辈子,什么佛法都没有学习,我们很可能会认为色蕴就是我,就是这个老病死的臭皮囊就是我,我从小到大、我老了、我病了、我死掉了,就是我一切生命的功能是由这个色法所发动的。我的了别性,为什么你这个人很聪明呢?因为你脑细胞,你这个脑细胞的因缘创造了明了识。所以这个色法一死掉,这整个心识就断灭掉了。所以执着色法是我,很容易生断灭见,人死如灯灭,当然这个心是很粗糙的。

有一点哲学观念的人,有一点能够回光返照的人,他就会认为这个色身是老病死,“受”是我。为什么会是我呢?我的心跟境界接触的时候,有各式各样的感受,有快乐的感受,有痛苦的感受,那个能够感受的就是“我”,我受用果报;或者说是“想”是“我”,我在受用果报的时候能够起种种的想法,起种种的名言;或者说是“行”是“我”,我能够造种种的业,造善造恶;或者说“识”是“我”。这个执着识蕴是“我”的这个不是普通人,多少有点禅定,因为这个识的本身啊,这个识是心王,很微细很微细的了别心。

总之就是“即蕴即我”,就着五蕴的本身执着,它是常一主宰的“我”——或者色是“我”,或者受想行识是“我”。这样子的“我”,我们容易理解,因为这个是变化的。因为你小时候的色受想行识跟长大不一样,你没有学佛之前,你想想看,你没有学佛之前你的感受,痛苦的多,躁动的心痛苦的受多;你现在学佛以后,你那一念明了的心,那个受,快乐的受多,这个可就变化了。所以说,我们很快的能够理解五蕴是变化的,那跟这个“我”的定义是违背的。

第二个、离蕴即我:离开了五蕴有一个恒常住、不变异的我。就好像说我们今天住了一个房子,这个房子破坏了,我不要了,换一个房子,房子是有变化,那个能住的那个人,那个“我”是不变化的。所以这个生命是变化的,那个不生不灭的神我是不能变化的。小时候的我跟长大的我是一样的,前生的我跟今生的我也一样,今生的我跟来生的我完全一样。

佛弟子就问,请你说出“我”的相貌是什么?外道讲不出来,因为你讲出一个法,就不离开色受想行识,因为佛陀说生命的本质只有五蕴——色受想行识,佛陀没有说色受想行识我,没有说“我”。所以说,外道讲不出离蕴即我那个“我”的相貌出来,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这样子就是修我空观,修无我观。

唯识学是从两个方向来,第一破即蕴即我,第二个破离蕴即我。

这意思就是说,我们把“我”的相貌先作一个定义:什么是“我”?“我”是一个常一主宰,它要恒常住,它经常要存在;第二个不变异,它的每一个刹那的存在不能有变化,前一刹那的我要跟下一刹那的我要一样;第三个它有主宰性,它对你的生命体有主宰性,我现在要到天上去,我现在来到人间,我的生命不随业力而变化,我自己决定的,我自己能够决定我生命的性质,有主宰性。那么这样子才是一个“我”,但是我们在我们的生命当中找不出一个这样相貌的东西出来。所以说,有一个“我”的思想是颠倒的,这是不合乎生命真相的。

生命就是恒转如瀑流,是一个不断的、相续的、变化的水流,随顺我们差别的业力来显现不同的果报。所以这个地方是发明我空的真理。从这个地方的学习,我们就能离开断、离开常。我们从缘起上了解到因果丝毫不爽,从本性上观察是法性本来空寂,离开了断、常两个邪见。

再看第二段,蕅益大师引用经典,引用《楞严经》把这个观念加以发挥出来,开显真义。

经云:见与见缘,并所想相,如虚空华,本无所有。

《楞严经》上说,“见”是一个根,六根——眼耳鼻舌身意;这个“见缘”是尘,六尘的境界,色声香味触法;识,“并所想相”是了别识。我们生命的十八界,根尘识,就像虚空的花,本无所有,就是说,它只是我们一个真如本性当中随顺一时的业力的因缘所显现的如梦如幻的一个果报体。根尘识,开出来十八界,合起来就是五蕴。“本无所有”,这个是从本性上的一个彻底的否定,观一切法空。但是反过来,此见其缘,元是菩提妙净明体。如果我们再肯定来说,这个明了性它也是不可思议的,“妙净明体”。

“妙净明体”,蕅益大师解释这一段,他说“妙”就是不可思议。这个妙净明体分两部分,一个是妙净之体,一个是妙明之体。妙净之体讲“何其自性,本自清净”,讲这件事;妙明之体是讲“何其自性,本自具足”,清净的本性具足无量无边的功能德用。

洞山禅师有一天去参访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戒腊很高,当然佛陀讲戒律,讲戒腊,洞山禅师就跟这个老和尚顶礼,这个老和尚不敢当,因为洞山禅师是大善知识,就说:莫礼老朽!不要顶礼我这个生老病死这个臭皮囊。洞山禅师就说,礼非老朽者!我不是顶礼你这个臭皮囊,我是顶礼你这个臭皮囊当中有一个不老病死的东西,礼非老朽者。

就是说,我们在观察我们生命真相的时候,我们一开始先观一切法空——“见与见缘,并所想相,如虚空花,本无所有。”就是我们的身心世界是如梦如幻的,是刹那刹那变化的,它的真实不变的本性是不可得的,但这个时候从不可得当中,不可思议的妙净明体、那个真如本性却了了分明地现前。

◎这个地方值得我们注意,有一个地方要注意:

外道也说我们的心是不生不灭。

佛法也说我们的心有妙净明体,也是不生不灭。

这两个有什么差别?

在修观的时候怎么去拣别“外道的神我”跟“佛法的佛性”?

《楞严经》说,外道的神我是有自性执的,他有能所,所以外道的神我跟一切法是一分常、一分无常,我是常的、你是无常的,他是对立的,一分常、一分无常,这两个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界限。

佛法说的佛性,说不生不灭是随缘而恒不变、不变而恒随缘,这两个是不二的,生灭跟不生灭当中没有对立的情况,它是远离遍计执所显的圆成实,它是消灭了自性执以后所显现的一种的空跟有的一种如的境界现前,全体是空而全体随缘、全体随缘全体是空。所以佛法在发明佛性的时候是不二的境界,不像外道是一个明显的对立——我是不生不灭的、你是生灭的,那就一分常、一分无常。所以这个地方,我们在修观的时候这一点一定要拣别出来。

透此双超断常二见。

我们明白了生命是非空非有的、即空即有的,离开了断灭见、离开了常见。

便知现前一念,离过绝非;便知宇内外一切物,泊今一念妄想心中,犹浮云之在太虚,是谓不被物转,便能转物。

“离过绝非”当然是讲空性,我们从毕竟空的角度来说,我们一念的心性过去造了很多很多的烦恼跟罪业,都染污不了我们的心性,还是清净本然。但是从缘起上的作用上来说,它有因缘,或者是一个人的生命、或者天的生命,就像浮云在虚空当中有一个暂时的因缘。那么这样子呢,“不被物转,便能转物”。

这个地方值得我们注意,“不被物转”,这是一个修行的观念。我们讲念佛——万缘放下,一心念佛。但是这个地方值得我们注意,我们凭什么能够万缘放下,凭什么?我们也可能会因为一时的逆境的冲击、苦谛的因缘,暂时地对身心世界暂时地放下,但是那种苦谛的刺激是不能持久的。

我们之所以能够不为眼前活计所转,你一定是要建立一个开阔的、无量的生命观,这个是关键。你一定是透过了我空法空的观察,把那个自性执消灭以后,你真实地看到了无量的生命。

生命是永恒的,你从你现前的生命超越到一个过去、现在的生命,今生的生命只是暂时的因缘。所以之所以你为什么愿意去断恶修善,虽然这个当中会给你暂时的痛苦,但是它对你的未来的生命有广大的利益,你愿意去忍受暂时的痛苦。所以这个地方,蕅益大师的意思:

你没有高超的见地,你不可能有高超的品格,不可能的。

佛法要你不为物转,它不是强忍、压抑,那个不能持久的。是你真正地知道你一念心性是毕竟空、无我、无我所,从毕竟空当中由业力的熏习有各式各样的因缘,今生是人、前生是一个畜生、来生到天界去,人生在你的清净的虚空当中是如梦如幻的,今生只是一个暂时的因缘,刹那刹那的生命。那么你建立一个广大无量的生命观,你就能够解脱眼前活计,不为物转。

回视妄认四大为身,缘影为心,复生厌离,必出此三界,乃归家者,何啻日劫相倍而已!

我们刚开始对身心产生自性执、然后再远离,这样子就差很多了,不同的见地。所以我们刚开始认为这个身心世界是真实有的,没关系,我思惟它的过患来对治,那这样子就很辛苦了。蕅益大师说,你应该先透过无我观去消灭你的“我”的执着,然后开阔你的生命观,从一个现前的一念心性的广大的生命观当中来抉择一切的事情,以一种开阔的生命观来抉择事情,这样子的话是更殊胜了。蕅益大师最后讲出一个偈颂作总结:

偈曰:宇宙泊在吾心,吾心本无所泊;一任乱想昏沉,本有灵明如昨。彩云端见仙人,岂被手扇遮却;不遮却,耆婆童子空摸索。咄!

我们一期的身心依止业力的因缘熏习出现在我们的一念心性,但是我们这一念的心性本身还是毕竟空的。虽然有无量无边的妄想来干扰我们,但是这个本性无量劫来还是不受干扰,主要发明缘起性空的道理。

“彩云端见仙人,岂被手扇遮却。”这个彩云当然是虚空中的彩云,那是一期生命。你今生是一个男人的身心世界,或者女人的身心世界。你能够透过这个身心世界的观察看到云端的仙人,这个仙人就是真如本性,现前一念心性,这个时候“岂被手扇遮却”,不被我法二执这个颠倒所遮却。那么我们能够突破我法二执,“耆婆童子空摸索”,高明的医生也不要再摸了,因为你所有的病都解决了。“咄!”这个咄就是请我们注意这个问题。

我们读蕅益大师的教理,蕅益大师在发明诸法实相,他要你回光返照现前一念心性。就是我们一开始不要老是向外,向外攀缘,要内观——就是“宇宙泊在吾心,吾心本无所泊”,宇宙的生命的人我是非,它是我一念心性的暂时的浮云而已。你有这样的一个生命观,你在修行的时候你不容易有障碍。

有些人说,你们修净土的人真是颠倒啊,你看弥勒净土那么近,在欲界;西方净土,“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那么远,你为什么舍近求远呢?这个观念,假设我们一个人经常向外攀缘就障碍住了,是啊,这太远了,坐飞机就要坐很久了。但是我们不要老是向外攀缘,我们观现前一念心性,十万亿佛土不离我现前一念心性之外,因为心性本无外故。这距离哪是什么障碍呢?

所以蕅益大师的意思是说,我们经常会被我法二执所障碍,有一个“我”,这个法是真实的。现在我们修我空观,把这个我法二执消灭了,我们观察这个生命就是现前一念心性,即空即假即中,不管是杂染法、不管是清净法,不离开我现前一念心性,以我心性本无外故。你用这样一种高超的见地来修行,日劫相倍,这个就是有善巧。你不管断惑证真,比别人有善巧,你不容易有障碍,是这个意思。

关于现前一念心性的相貌,下一篇蕅益大师会详细地说明。但基本上一个方向——我们刚开始一定先破执,把我法二执破掉,然后从现前一念心性的内观来观察生命的真相,是这样一个方向。

我们刚开始学习佛法,当然应该先观因果,深信业果——先从有相的善业、恶业,善业引生安乐的果报,罪业引生痛苦的果报,从这个地方观。然后慢慢地再修无我观,观察五蕴身心“我”不可得。我们观“我”不可得的时候,我们内心当中那个感受就不一样,跟过去那种处处障碍的感受就不一样,这个时候生命就像一个水流,就是现前一念心性现前,以现前一念心性的即空即假即中来抉择生命的真相,是这个意思。